What does clinical depression mean?
- Loss of interest in daily activities
- Persistent sadness or feeling of emptiness
- Sleep disturbances
- Significant weight loss or gain
- Loss of concentration
- Fatigue
- Suicidal thoughts and behavior
share on: facebook
以乐 轻描淡写
What does clinical depression mean?
Posted by Ricky at 11:05 PM 3 comments
Posted by Ricky at 11:00 PM 0 comments
李长庚:47年了,我18岁就已经是方圆几十里出名的吹鼓手了。以后断断续续干了这些年,为乡里乡亲操办红白喜事。改革开放以后,我又时来运转,红火过一阵,可现在,人们讲究新事新办,请我吹唢呐的人家越来越稀少。
老威:昨会呢?您这行当是永远不会失业的。
李长庚:原先我也这么想,可时代不同了。城里刮什么时髦风,乡下很快就会下什么时髦雨,年轻人看多了香港的录相,就跟里面学。当然,农村没举行西式婚礼的条件,但至少可以免去花轿坐花车,一个电话打到江油,披红戢绿的轿车队就租来了,那排场,比吹吹打打迎孚的旧俗要风光多了。
老威:拜堂呢?拜堂还是要唢呐闹一闹吧。
李长庚∶移风易俗嘛,许多地方不拜堂了。搞婚宴时,就顺便推举一个节目主持人,笑一笑,闹一闹,父母、亲戚、朋友都可以上台讲,学学做领导。
老威:也不完全是这样,结婚请吹鼓手的人家肯定有,只是不太时兴而已。可办丧事呢?灵堂辞亲、孝子开路、夜半招魂都离不了唢呐,因为这种乐器悲调比喜调更动听。小时候我在农村呆过,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了。
李长庚:先生您是内行,可不太憧市场经济。我们这个乡,离江油才20多公里,交通又方便,哪家死了人,只需打个电话,搭灵棚的班子一会儿就赶来了,包括租花圈,请乐队请歌星、送葬开路……一条龙服务。死人也是热闹的事,过去要请和尚念经做道场,吹鼓手陪伴孝子;现在兴开音乐晚会,大唱通俗歌,亲戚朋友也争着为死者点歌。通俗歌曲内容五花八门,只要歌星出口时随便改改词,就嬴得满堂彩了。至于送葬,也用不着孝子扶棺,有车队呢,有西洋管乐队呢,大喇叭一放,十里开外都晓得死人了。
老威:既然形势这样严峻,您的生计昨办呢?
李长庚∶只有远离城市,到山里面乱撞找活儿。这很难,因为谁家的红白喜事,也不会先打招呼。唉,人老了,出趟门也不容易。
老威:您没收徒弟么?
李长庚:过去收过好些徒弟,都改行了,现在风气变了,没人学唢呐。
老威:可惜离得太远,要不我就跟您学。老人家,您能不能讲讲您的故事?您春风得意的时候?
李长庚:我从来不编故事。不过春风得意的时候不少,虽然已很遥远了。年轻人,吹鼓手在以前可不是下贱的行当,纨绔子弟瞧不起我们,是因为肤浅无知。其实这一行的祖师是孔夫子孔圣人,他早年为了供养母亲,不仅为人吹唢呐,还给死者披麻戴孝、扶棺嚎丧。所以吹鼓手的家里都供奉着孔圣先师的牌位。
老威:这样说来,吹鼓手不光是吹吹唢呐,也要嚎丧?
李长庚:当然。
老威:这咋可能?您自己的亲人又没去世,怎么嚎得起来?
李长庚:这是一种职业,就像演电影,演着演着就人戏了。电影有台词,嚎丧也有曲调。我刚学吹鼓手才12岁,唢呐调和嚎丧调,师傅都逼着反复练习,有了基本功,临场发挥才会惊天动地,样子做得比孝子还真。那些年,国共两军打内战,难民如潮水一般涌,可我们与难民不一样,那里死人多就往那里去。我是河南人,你从我的口音能否听出来?唉,变了,什么都变了。我16岁就到四川了。四川比中原好,没打什么仗,红白喜事办得漂亮,没多久就出名了。
与九+年代一样,那时候也兴搭班子,我爹是班主。他原是唱河南梆子的,而我师傅是吹唢呐的。中原连年烽火,民不聊生;劫道土匪、散兵游勇太多,谁也没心思听戏,所以我师傅就在我爹走投无路之际,建议两个班子合并,因为活人可以不听戏,但死人不可能不出丧。我爹同意了,两人原是结义兄弟,啥不好说?再说合并了的大班有十几人,结伴谋生,胆子也大一些。我爹不吹唢呐,但嗓门刚猛,平地吼一腔,数里外也能听见,再说唱戏的,要记那十几种嚎丧调,简直小菜一碟,比戏文容易多了。
老威∶哪些嚎丧调?
李长庚: 《送魂调》、《追魂调》、 《安魂调》、 《唤魂调》、 《辞亲调》、 《大悲》、 《小悲》、 《封禧》、 《渡亡》、 《陪葬》、 《下葬》、 《回头》、 《撕心裂肺调》、 《呜呼衷哉调》。这些调式都是前人经过千锤百练,一代代传下来的,哪高、哪低、哪哑、哪扬、哪该干嚎、哪该湿嚎,哪该全身哆嗦出不来声,都很讲究。一般的死者亲属,一见尸体就控制不住,大放悲声,没几下就坚持不了,痛极攻心,还会昏迷、休克。而我们一入情绪,就收放自如,想嚎多久就嚎多久。如果场面大,收入可观,还能临场发挥。
老威:您最长嚎过多久?
李长庚:两天两夜吧。唢呐把开场调一吹,我们全班十几人,就全都扔下家伙,披麻戴孝,齐刷刷地向死者牌位三拜九叩,分作两、三轮,哭、泣、嚎。乱作一团。其实表面乱,只要有心,细细地旁观个把钟头,就能看出不乱的门道。比如你泣我嚎,相当于你休息我劳动,而哭只是过渡,准备劳动或者准备休息,嗓门是我们这行的本钱,哪怕猛一声撕心裂肺,也绝不会蚀本的。
老威∶你们这不是喧宾夺主了吗?哪有假孝子压倒真孝子的?
李长庚:唢呐也罢,丧调也罢,都是调动情绪,造气氛的。人与人之间的喜怒衷乐就象传染病一样,很快就蔓延开了。当然,孝男孝女是主角,但他们经常是一动真情就软下去了,往往到后来主角都退场了,配角好像才刚刚人戏,说白了,坚持到最后的都是假孝子。过去不像现在,灵棚一搭,几桌十几桌麻将就摆开了,守灵的人一心想着赌钱,连表面的哀悼文章都忘了做。
老威:过去也不可能一嚎到底吧?那不把人弄昏过去?再说现在人的居住密度大,你的响动搞得超过了别人的承受能力,四邻就会提意见,噪音污染嘛。
李长庚:可见人心不古,过去就没这一说。连80年代,也兴通宵打围鼓,唱的都是鬼戏。
老威:不错,观众也不少,那时一次丧仪就是一次群众集会。
李长庚∶我们这个班子也得学唱川戏,总之,要把丧事从头办到尾,才有竞争力。刚才说到嚎丧……为啥我反复对你讲到嚎丧,一是因为它的难度比吹唢呐、唱戏更大,是表演又不露表演的痕迹,二是它牵涉到这班人能否生存,挣钱多少都得看它的效果。从收殓、最后告别、封棺到下葬,每次众亲属与死者相见都是高潮。我置身事中又是旁观者,我瞟一眼就晓得有的人是真想扑过去抱住死者,有的人是做做扑的样子。这时,我们不仅要卖力气地哭嚎,而且要充当保镖,一次次地拖住别人。待他们都告别完了,我们就上前延长这悲恸的气氛,按规矩,封棺之前,我们当中至少有五、六个人扑棺三遍,被其他人死死拖住,待盖子一扣,大铁钉崩崩下去,才暗自松口大气。
老威:你们中也分主唱与伴唱吧?
李长庚:主嚎与伴嚎,对,有些选拔赛的意思,一次丧事就是一次选拔。事后,大家会聚一块,认真地评比,嗓门大还不行,还得会处理,吟诗都讲究起承转合。收、放、脸、手、肩膀都重要,全身都重要,节骨眼上的转弯更重要,从“你的一生勤劳俭朴哟”到“苦日子熬到头你却去了哟”,大伙几乎每一句都要提意见,以便改进。
老威:你说你们的班子解放前就入川了,不知怎样站稳脚跟的?按理说,四川人办红白喜事是很讲排场的,传统的民俗也不少,一个外乡的吹鼓班子……
李长庚:我晓得你的意思,开始是这样,人们习惯请本地的丧事班子。大户人家,还一边请人打川剧围鼓,一边请和尚念经超度亡灵。成都呆不住,我们就一路撤下来,途经绵阳,也不行,连江油也呆不住,只好离城20里地,在这个破乡场上扎营。为了活命,我们先分头找活儿,不挣钱,只图一日三餐。48年,这地方发生过一场瘟疫,路边都能见着死人,这瘟疫救了我们。生病是不分贫富的,再加上本地的吹鼓手都是子承父业,—脉单传,有人请,他就夹上唢呐去了,这就难以抵挡人多势众的我们。况且,北方人个头大,气血足,唢呐也吹得比本地那些痨病鬼精神。长期下来,我们几乎包揽了江油周围的红白喜事。
老威:你们的势头这般猛,为何不重振旗鼓,再进城发展呢?
李长庚:当地有袍哥组织,惹翻了就三刀六洞,哪个敢与他们挤生意?光地皮税你就交不起。
老威:乡下没有袍哥么?
李长庚:当然有。被我们抢了饭碗的本地吹鼓手曾联合找到袍哥的红旗老五,他在青莲镇上开茶馆。红旗老五叫手下人传话,要么滚出江油地界,要么被打断腿扔出去。幸好我们在这一带已有了一定名声,有一个信佛的地主,雅号张圆外,出面为我们求情,并垫付了20块大洋。于是龙头老大才发话,让双方一对一公平较量。我爹问:
“没死人怎么较量?”老大回答:
“这好办。”第二天早晨,一个叫化子就横尸在我们门口。于是只好把乞丐当王爷,隆重收殓。寿衣寿材置办好,抬到乡场上,双方才按事先协商好的搭台。本地吹鼓手、职业嚎丧户和他们的亲戚朋友,都不惜血本,凑足银元到外地请来名头响亮的高手,准备决一死战。不过半天,台搭好了,两台高耸并立,足有十丈高,而敞开的棺材就搁在两台之间。这阵式惊动了方圆百里,自从盘古王开天地,吹鼓手打擂台在当地还是头一回。
先是比赛唢呐,曲子一样,都是《大悲调》,煺尺之外的看台上,分几排坐着袍哥大小管事,乡长保长,各方乡绅名流。我年轻好胜,要先登台比试,不料被师傅拉下。那阵,他老人家已50多岁,长得虎背熊腰,但见他一身漆黑孝服,孝帕在阳光下白得耀眼。他口咬唢呐,噌噌几下就上了云梯,站在台顶,与此同时,对手也上了台顶。
看台上白旗一招,唢呐就双响了,简直像大刀在人们脑袋顶乱砍。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高手,斗了半个时辰仍不见胜负,激烈之处,眼尖的人甚至能瞅见喇叭口喷出的口水和血丝。但是我爹还很镇定,因为他晓得我师傅不仅底气足,而且脾气拗,老人家的小名叫“二蛮子”,有股宁死不认输的劲。
斗了一个时辰,对手就只有喘着吹的份了,眼看胜利在望,不料师傅的唢呐嘎地断了。看台上白旗又一挥,这下完蛋了。只见我师傅满嘴鲜血,原来有人用弹弓暗算他。
我人小反应快,来不及多想,就已攀上高台;我爹也向上爬,台子撑不起这么多人,摇晃起来,我急忙喊:
“师傅快下!”全班的人都守在台边,爹上不来,就急得跳脚。喊:
“小狗日的,找死嘛!”话音未落,对手又上台了。这次是比嚎丧。对手猛一擂胸,嗓门粗得如牛叫,台下喊好声不断。可我想的是,这回完蛋了,师傅受了伤,失去了帮手,爹也支撑不住。离乡背井跑这么远;为多少活人笑,为多少死人哭,但自己却落得如此下场!受欺负的日子何时才有个头?况且,这只是为了个叫化子,就搞得班子要散了。散了咋办?哪里去谋生?当不了吹鼓手,就只有要饭,说不定哪天和台下的叫化子一样下场……就这样越想越丧气,越想越不想活,就哭起来。向天,鼓着两只牛眼睛,满眼太阳晃也不眨一下。我啥也不晓得,啥也听不见,嚎得不成人形,还一拳一脚地乱打,像要和老天爷拼命。弹弓又瞄准我了,啪啪几下,挨一下脑袋轰一下,我尽量把脸朝上,只要脸不出血……。就这样,台下我胜的白旗已招摇几回,可我就是看不见。后来我才晓得,对手早哑了,我独自一人多嚎了十几分钟,搞得满场黑压压的哭成一片,连袍哥们都抹泪了,连连叹息说:
“我们也把外乡人欺负得太惨了,上头娃儿太惨了!”
老威∶真是惊心动魄!老人家,您也算是从少年英雄过来的。
李长庚∶英雄谈不上,既然做了这一行,就只有背水一战。唉,好不容易挣来的地盘,总不想随便让,全国解放那年,爹亡故,埋骨异乡,不久,我相了亲,入了当地的户,就走不了了。
老威:这么多年也没回家探亲?
李长庚:回去过好多次,老家有一大堆亲戚呢。不过我已经变成土生土长的四川人了,这方山水养人,虽然时代变了,现在我们这行走下坡路了,但是这几十年苦中作乐也算有滋有味。
老威:解放后你改过行没有?比如破四旧、文化大革(和)命之类的运动中,你还能干吹鼓手?
李长庚:没有改过行。只是改过调。迎解放,扭秧歌,我们的丧事班子就摇身一变,唢呐齐奏《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》。跟着来的政治运动也一样,发动群众,少不了文艺演出。领导定什么调就吹什么调,艺人嘛,日求三餐,夜求一宿,哪有那么多不满情绪。告诉你,三年自然灾害饿死人一片接一片,我也照吹天下太平调,孝子当多了,人就没啥心肝,这世道,干万来不得热血奔腾,今天大鸣大放,政治宽松,该你“奔腾”,好了,“奔腾”够了?劳改去吧,尾巴一夹就是几十年。所以,为人就是要没心肝。
老威:你们的班子也散伙了?
李长庚:51年就各奔东西了。以后口子就像本地吹鼓手一样,平时在家务农,方圆几十里有红白喜事,人家自会找上门来请。因为我有名气,一年四季总不会断了财路。曾经有人建议我重新拖个班子,到处找活儿,我仔细琢磨,认为不要,因为这也算个民间组织,它归哪儿管呢?没部门管的组织,在中国就是非法的,非法的下一步就是反动,我可不沾这个边。
老威:老人家,您是人精。我自愧不如。另外,我还想向您打听一件事。
李长庚∶请讲。
老威:小时候在农村,我曾听爷爷讲过吆尸人的传说,是否真有其事? 李长庚:你爷爷咋讲的?
老威:他说吆尸人在过去是一种职业。这种职业就是受人重金托付,把客死异乡的尸首从百里或干里之外搬运回家。
李长庚:对,过去是有专门的吆尸人。他们一般是晚上赶两人结伴,一前一后,像抬轿子一般牵引着尸体,行走如一路还发出嗬嗬的吆喝。
老威:死人也走路么?
李长庚:看上去,死人与活人步调完全一致,这样才能保持一种惯性节奏。如果你走夜路,与吆尸人不巧碰上,就只能闪开,要不,他们就嗬嗬嗬地迎面撞过来。这种三位一体的走法不仅别扭,而且不能转急弯。
老威:您亲眼见过吆尸人吗?
李长庚:白天见过,晚上没见过。49年,本地的一位客商,在江西做生意时被乱兵打死。那时,水陆的交通都极不方便,他的朋友又不忍心就地处置,只好重托吆尸人。大约过了一个星期,尸体果然被吆回家乡,并且面容如生。
老威:没有腐朽?简直是神话。
李长庚:这位客商姓陆,经我的手出的殡,因此绝无半句虚言。吆尸人都是白天睡觉,我们年轻好奇,舔破窗户纸去看,黑咕隆咚,只闻鼾声如雷。而到了晚上,他们就已经没影了。我们班中的小伍,想把吆尸的棍子偷出来看看,因为大伙都猜测棍上有魔法。不料刚一动门栓,里面呼地一个黑影扑过来,定睛一认,原来是只黑猫!吆尸人随行都带着猫,上路时,他们像取门板一样,把靠墙而立的尸体搬出房外,前后夹定,放猫在尸体上溜几遍,叫“过电”。过完电,三个人还要如练操一般,原地踏步一会儿,方嗬嗬出发。
老威:您这段经历,算虚实掺半吧?老人家,您可谓见多识晚辈佩服。
李长庚∶你到了我这把年纪,比我更见多识广。你的嗓音不错,很适合做这一行呢。
Posted by Ricky at 8:43 AM 0 comments